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印青:我是怎么创作歌剧《长征》的

文章来源:《中国艺术报》 作者:印青 时间:2016年07月11日 字体:

为纪念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,国家大剧院力邀国内知名艺术家组成创作团队,历时四年精心打造中国原创歌剧《长征》于7月1日至6日亮相国家大剧院歌剧节·2016。本版特刊发歌剧《长征》作曲印青的创作谈,以飨读者。 ——编 者

歌剧《长征》剧照 凌 风 摄

传承红色基因

最初接到歌剧《长征》的创作任务是2012年,国家大剧院院长陈平说2016年打算做一部长征题材的歌剧。长征是多么重大的题材啊,以艺术的方式纪念革命先烈让我心里怦然一动。

然而,2013年剧本出来后,我们第一次讨论方案时,我感觉难了。尽管当时有一腔热血被点燃,但是后来仔细琢磨觉得这个戏很难。我跟邹静之老师交流剧本后,他也觉得难。长征两年浩瀚如海的资料,动人的故事太多了,而且我国文艺史上长征题材的优秀作品太多了,话剧、歌舞、电影、电视剧各个门类都有,我能超过它们吗?以何种方式超越?人们自然而然地会拿我们的新作跟《长征组歌》比对,艺术上如何超过它,同时得有当下时代特质,还得考虑观众的审美需求。难!

我们的歌剧音乐应该用什么风格,是延续《长征组歌》的路子,还是寻找新的音乐方向?至于戏剧性,长征表现的是革命理想,那音乐的戏剧性张力怎么出来呢?我一边研究剧本,一边想这个事儿,一年都没动笔。后来,我翻历史书,把《红旗飘飘》《星火燎原》等长征回忆录重新阅读,找音乐的感觉。特别是我珍藏的四本《中国工农红军歌曲选》对我启发特别大,我一下就被歌曲选的歌词打动了,每一句都代表那个时代红军的想法。尽管语言在今天看来很土,但接地气,一句句都说到人的心里去。

红军时期,军队没有大量创作人才,尤其是作曲的人才,都是借用外国歌的旋律填上词。我发现,红军的歌很洋气,都是西方的音调,另外一部分用了大量的民歌,江西、湖南、贵州、福建的民歌,这些民歌填上词,一下就把我带到那个年代。因此,我们的音乐必须有个魂,有红色基因,就是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。认识到这一点我就坚定不移了,其实最初还想有点创新,想摆脱常见的红军、抗战的音乐元素。我也跟邹静之讨论过,比如写几段爱情故事、几段人物命运,这样音乐发挥的余地更大。但是后来还是以史诗的手法描写长征,从瑞金出发到延安大会师,截取雪山草地、飞夺泸定桥、湘江之战、遵义会议等片段,依旧是采用线性故事,描写红军群像。翻阅了这些回忆录,看了歌曲选所有曲目之后,我的信念就不动摇了。音乐要传承红色基因,尤其是在纪念红军长征胜利八十年的当口,要敢于鲜明地用音乐表现出观点,传播红军文化。最后下定决心要这样,也是希望让年轻的观众朋友从音乐中感受到当年的英雄的力量,有那样昂扬的斗志、顽强的意志才能走完长征的路。

戏剧性的落点

但是,紧接着问题就来了。音乐要有红色基因,要体现中国精神,那么怎么发展怎么创新?这部剧完全是西洋美声唱法,大部分演员也是在国外演过歌剧有成就的演员,让他们演绎中国音乐还要演绎出革命先辈的风采,到底用什么方式去做?这部剧除了有理念有指导思想,还得有技术元素。这部剧不能太民间了,否则跟史诗有距离,但是没有民族元素它又不是中国的,更不是红军的。长征走过那么多地方,怎么能没有民族色彩?民间音乐品质如何有史诗性,表现得大气浑厚有气势?色彩变化、抒情怎么糅合在一起?最重要的是戏剧性,怎么体现?最后,我决定把戏剧性落实在人物行为上。比如第二、三幕,一个小商贩刘平权碰到红军有点害怕,其实这其中没什么矛盾,但我扩大了,变成红军的合唱和老百姓的合唱之间的对峙,红军因为刚打完湘江之战很警惕,老百姓又被军阀统治很久也很害怕。这些都是有历史记载的,红军第一次进遵义老百姓是不欢迎的,后来才跟老百姓搞好关系。我用夸张的手段来制造一点戏剧性。还有彭政委受伤一节,子弹留在身上会发炎,他没法儿过草地,所以需要留在藏族聚居区,但他一定要跟战士在一起。本来没有太大的戏剧性,但这个行为其实也是非常壮烈的,在这个环节的人物行为、事件转换上我都尽量让戏剧性更多一些。

民族化的曲折

现在对于歌剧音乐民族化要求比较高,用中国语言讲中国故事这个度需要把握,过于民族就会太民俗、民间了。所以我在这个歌剧里做了很多尝试,有的地方该土就得土,比如刘平权,他一出来就唱贵州当地民歌;藏族群众在一起祝福红军能翻过神山,几乎原封不动用西藏弦子音乐,但后面就发展了,从商调发展到羽调,然后发展成合唱,逐渐升华。还有就是《三月桃花心中开》这首歌原来是没有的,陈院长说一定要有一首脍炙人口的歌,像过去的经典民族歌剧,比如《江姐》有《红梅赞》,《白毛女》有《北风吹》等等,有一首可以流传的歌,像主题歌的感觉。一开始我比较排斥,认为这个套路太老。后来,真是现实教育了我,我的很多朋友听说我在写长征题材的歌剧,都建议我一定要有首好听的歌。无论是专业还是非专业的朋友,都提到了这一点。这是大众的期待,中国老百姓对歌剧就是有这个看法和认识,这个剧不管具体讲什么样的故事,必须要有首歌能体现这一代人的审美、理想和意志。我想通了。习主席强调创作要有人民性,这就是人民性。然后我就写了《三月桃花心中开》。

革命浪漫主义情怀

此外,整体音乐在美学上是什么风格?最开始想到英雄的、残酷的,最后决定这部戏的美学风格是浪漫的,但从“三月桃花”到“雪啊雪”,到大段的咏叹调,都是一种浪漫的情怀,这点绝不能丢。最开始我跟我爱人讲是浪漫的,她说“怎么可能浪漫呢?”我说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,还有那么生动的语言,体现了红军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;在红军团级以上的干部中,很多人都是有文化的,家庭都很富有,但是他们为了理想信仰舍弃了这些优渥环境,为了中国广大老百姓的幸福,而致力于改变这个世界,就是这样一群人带着红军队伍去长征的,他们是一帮有理想有情怀的人,音乐上应该整体上充满浪漫情怀,要让今天的观众感觉那代人是有文化有理想的。

《寒夜中》是彭政委在第二场的咏叹调,在湘江之战这个最惨烈的战争后,8万人剩下3万人,打了一天的大战,彭政委看着英勇的战士,发出来自内心的感叹和赞美,以及一定要渡过湘江的追求,这段唱的是彭政委的第一段咏叹调,这一唱段不到6分钟,但集中体现了红军的革命理想,对战友之情的眷恋。在音乐手法上,看似比较平实,但变化挺多,从前面的述说到进行曲,最后达到一种高潮,甚至于每一句里都有调性的变化,我不能让观众感觉这个调怎么变来变去,要让观众感受到彭政委的思绪万千,我写的时候不是生硬的炫技式的变化,而是要把红军的情绪表现出来。

到了第五场,可以说是咏叹调,也可以说是分解歌,戏进行到这里,编剧也好,导演也好,一定要有一段音乐表现彭政委的个人情怀,他对爱人的思念。我还很喜欢第四幕红军过泸定桥,我把它称之为急板咏叹调,表现的是同志们面对滔滔江水的心情。这也是一句一个调,这段冲击力特别强,对男高音是个挑战,我自己很得意这段,技术性和艺术性都很高,在世界音乐史上都很少见,用速度特别快的咏叹调,与前面抒情的歌曲不一样,演员表现起来也很难。另外《我舍不得你们》这段让我心潮澎湃,好像自己设身处地,经历了平伢子成长的一个过程,我用了15分钟把平伢子的一生回顾了,他知道自己不行了,让战友代他向新中国致敬。王宏伟在家一唱这首歌就掉泪。《雪啊雪》等以不同的侧面反映了红军的心声、人性的侧面,都是我比较喜欢的。

这个戏合唱特别多,塑造的是一个群像,合唱的分量很重,编剧就策划了很多合唱,我也加了很多合唱:《波涛你在我的脚下》等就有军队气质,但不乏情感的变化;《三月桃花心中开》女声的合唱还有遵义的集市里的合唱,红军看到热闹的集市,发出内心的感慨,“我们的远走就是为了这样的生活,为了老百姓”。合唱很温馨,又有军队的气质,导演觉得好听,其实是歌声中,红军表达了对未来的憧憬,用军人的音乐的情感来表达自己的追求。男声合唱、女声合唱、混声合唱,奠定了这部戏的史诗气质,各种风格的合唱在这里面体现得比较完整。

最后全剧也是在大合唱中结束,《红军万岁长征万岁》,这已经不是红军站在红土坡上唱了,灯光舞美把它变成了一个宏伟雕塑,是玉雕似的,后面又出现了毛泽东的诗词,气势雄伟,音乐的升华把它变成历史的雕像。

这个过程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洗礼,作为军队艺术家,这是向先辈致敬,这个创作过程是精神升华的过程,它成功的要素,往往不是音乐本身,而是音乐之外的东西,音乐只是一个工具而已,用音符表达情感、审美、世界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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